对话教师从业者|老师成为弱势群体|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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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前言：每次听说身边的好友成为老师时，我都会一脸愕然，然后调侃道：“想到以后我的孩子是你的学生，我就一脸恐惧。”
这大抵只是朋友之间的玩笑话，成为老师的他们发生怎样的变化？工作在熟悉的校园中，面对身份的转变，他们的心态又发生怎样的变化？
笔者读小学的时候，辉辉妈妈便多次叫我去她家吃饭，待到我家搬离学校更远后，辉辉妈妈更是激动万分，因为这样她便有一个“也楼中午回家吃饭太远，不安全”的理由让我去她家常住。这是“好学生”带来的福利，我挺自豪的。其实我深知辉辉妈妈的用心良苦，她不过是想让辉辉与我多呆在一起，好让我能稍微影响一下辉辉，让他成为一名“好学生”。
无奈的是，辉辉虽与我长时间相处在一起，但依旧在初中时辍学，而后便过上得过且过的生活。现在想来，挺为当时的自己感到遗憾，因为那时的我并无多大的本事。在教育这件事情上，家长依赖好同学的引导就足够了么？家长在教育孩子这件事情上又该做些什么呢？
记得董卿在一次采访中说过：“想要孩子成为怎样的人，自己就去做一个怎样的人。”
这次很开心与两位老师对话，一位是我的恩师，夏老师，从事教师行业二十年有余，一位是我的同学，王老师，从事教师行业一年，让我们看看我与“老”老师、“年轻”老师的对话能否给大家带来一些思考。
也楼：说到学生生涯，便会想到家长会，你作为学生时，一听到要开家长会，是什么心态？
王老师：成绩好的时候就会很期待开家长会，成绩不好的时候就不想开。
也楼：现在你作为老师，对待家长会在心态上发生怎样的变化？
王老师：作为老师后，我在家长会上变成下达命令的角色，传达一些学习方法和经验。因为很多家长本身也不懂英语要怎么学，所以作为英语老师，感觉自己在教育家长。
也楼：现在的家长对老师的要求多么？
王老师：一开始，我和家长彼此不熟悉时，他们的要求很多，现在和家长熟了就好多了。之前呆在一年级的时候，家长一来就找碴，要求特别多。有些老师指责孩子抄作业，家长既然觉得孩子还那么小，抄作业很正常。还有的家长更让人无语，老师布置预习的作业，家长既然觉得让孩子预习是多此一举，家长还说：“如果每个人都要预习的话，那要老师有什么用。”
也楼：应该少数家长会这样，反观我们的家长和现在的家长，你觉得家长这个角色发生着怎样的变化？
王老师：现在的家长素质高，所以对孩子的要求也高，对老师的要求更高。
也楼：回想一下我们还是学生的时候，再对比一下你现在的学生，你觉得不同时代的学生，他们的不同体现在哪？
王老师：现在的孩子获取信息的来源更多样，不像我们以前只是靠老师，很多学生去过的地方比我们还多。有个语文老师在课堂上说到法国，于是有个学生就大喊：“我爸爸带我去过。”但其实很多老师自己都没去过。所以，现在的学生在知识上不完全依赖于老师，而作为老师，在教学上偏向于学习方法的指导。
也楼：作为学生的时候，你讨厌怎样的老师？
王老师：作为好学生时不希望被老师忽视。
也楼：那你现在作为老师怎么做到不去忽视每一个学生？
王老师：很难，所以现在关注到的一般是成绩好的和特别调皮的孩子，中等的有可能被忽略。
也楼：有点类似三兄弟中的老二，老大和老幺被重视，老二被忽视。
王老师：作为老师和学生的区别，有一点我感触很深，就是对公开课的态度。作为学生的时候，天真地以为是我们班级表现好，所以才可以上公开课，等到自己当老师之后才发现，公开课是别人考验老师会不会上课的一种形式。所以，老师会选一个稍微安静一点的班级，这是对老师的考验，而不是学生。
也楼：我极其讨厌公开课，感觉这成了一种表演，一种形式，我猜想或许有部分孩子的内心和我一样，对公开课是抗拒的。你会觉得公开课有什么弊端么？因为它就是一种利用孩子来表演的形式。
王老师：可是孩子们表演得很快乐。
也楼：我觉得应该有些孩子是不快乐的。
王老师：其实孩子和你熟悉之后，他们是会主动吸引老师注意的。
也楼：长大后，我发现公开课只是让我学会了表演，我就觉得很虚伪。我现在特别讨厌形式主义，但是生活中又特别需要它。前不久的周六，领导来公司参观，于是我们集体加班，这就和公开课类似，我们成为了表演的工具。或许小时候的表演是快乐的，但是长大后的表演是不快乐的。
王老师：不能否认的是，学生在公开课上的效率是最高的，上一节公开课学到的东西会比平常多，因为他们很专注。
贰
也楼：我认识你十几年了，我知道你的梦想并不是成为一名老师。老师这个职业特别稳定，有种满足眼前的苟且的错觉，你会觉得这个稳定的职业妨碍你寻找梦想么？
王老师：不会。
也楼：所以你现在是一边当老师，一边寻找梦想？
王老师：对啊，我暑假去北京学习翻译，现在每天依旧做翻译作业。
也楼：今后有机会的话，还是会在恰当的时机选择转行。
王老师：想是这样想啦！但是自己的能力不够，我发现一入校园深似海，除非家庭条件足够好，不然很难转行。
也楼：很多长辈都会让自己的儿子找一个老师，或者医生来当老婆，你怎么看待自己的职业成为了热门的媳妇？这是一种偏见么？
王老师：不是吧，当老师的好处是对时间的掌控会有更多的自主权，孩子放假你跟着放，孩子上学你跟着上学，你有很多时间照顾到家庭。现在社会对老师还是很尊重的，虽然家长变得不像以前那般唯老师适从，他们会提出很多怀疑的想法，但是大部分人对老师的看法还是蛮高的。
也楼：有试想过今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会怎么教育自己的孩子呢？会像对待自己的学生一样么？
王老师：暂时还不清楚，应该是会有不同。因为现在对学生是不能打，不能骂，很多事情是不能做的，但是对自己的孩子是可以打骂的（哈哈哈~）。
此时，夏老师如期而至，寒暄问候了几句，我便藉由聊天的名义开始我的访谈。
也楼：老师你好，好久不见，你当那么多年的老师了，会感到厌倦么？
夏老师：不会啊！其实我很喜欢当老师，可能因为习惯了。
也楼：我刚刚才和王老师谈到“梦想”，当老师是你的梦想么？
夏老师：不是，高考前我想当一名警察，但是家里人不同意，后来我的高考分数不理想，所以只能报考师范类。现在，我发现我除了做老师，我不会做别的。
也楼：可以理解为从事教师这一行业之后，你离你的梦想更远了么？选择实实在在的生活，然后与梦想妥协。
夏老师：我现在谈梦想已经有点远了。
也楼：作为家长会把你的梦想寄托在孩子身上么？
夏老师：不会！但是我发现我的思想还是会影响到孩子身上，因为她在高考前本来打算报考传媒类院校，最后既然报考中国政法大学，这让我有点吃惊，因为她从来没跟我讲过。
叁
也楼：孩子上大学之后，你是怎么引导她在爱情上的决策？王老师处于很尴尬的境地，上大学时，她妈妈反对她恋爱，现在她毕业了，又着急着她的婚事。
夏老师：我比较开明一些，不支持也不反对。其实我们回想一下，我们都经历过那个年代，经历过那个懵懂的青春，所以其实我们都懂。她问我的时候，我就说要看准，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高中的时候，她对男生很反感，突然说以后不要小孩，不要结婚，那时候有男生对她表示一点点好感，她就立刻把那个人拉入黑名单，我当时就很担心她成为同性恋。
也楼：可是现在的社会越来越多元，越来越开放包容。
夏老师：但是作为妈妈这个身份，我依旧是比较传统，别人我不去议论，但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很难坦然地接受。大学时期谈恋爱还是比较让我放心的，因为校园爱情没有那么多目的性，彼此都是同学，而且纯粹一些。
也楼：微博上经常看到学生打架斗殴的视频，校园暴力也是社会关注的焦点，作为老师怎么管制校园暴力？
夏老师：校园暴力是各方面因素作用下产生的一种现象，很多社会上不好的东西都会影响孩子。发生校园暴力的原因并不那么单一。首先，孩子和社会上的人接触，作为老师是没办法管制的；其次，现在交换信息的方式如此便利，学生接触社会的方式也多；第三，现在的学生胆子很大，你都想不出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也楼：其实校园暴力只是恰好发生在学校，要找原因的话，应该是从家庭与社会入手，而不是将责任推到老师身上。
夏老师：这就是青春期的叛逆，现在的学生需要耐心引导，动不动就出点事，老师都快吓坏了，其实老师才是弱势群体。
王老师：我们学校开会的时候，领导说：“惹谁都不要去惹初中生。”
夏老师：现在的很多法律都是保护未成年人，学校里那么多孩子，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们开会时，讲的都是安全，而不是教育，现在的教育偏向于保护学生安全，和你教得好不好没多大关系。
也楼：我前天和一个体育老师聊天，他说只要确保不要在我的课堂上出人命就好了。
夏老师：我觉得中国的教育一下子变革得太快了。小孩子毕竟没有是非观，很多东西他们是不知道的，再加上家人的娇惯，老师哄着，家人哄着，你说以后会出现一个怎样的状况？
也楼：现在的老师受到很大的束缚。
夏老师：前段时间，有个老师因为班上的学生和其他班的学生发生冲突，把别人打得很厉害，然后那个老师说：“你这样不行，我要跟你妈妈讲一下。”结果就因为这样一句话，那个打人的学生晚上不敢回家，把老师吓得半条命都没了。你说，假如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就因为这样一句话，老师也没处罚他，也没骂他。
也楼：假如出了什么事，那老师真是无辜，我觉得老师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夏老师：对啊，但是如果学生出了事，那就是老师背锅。很多学生很调皮，如果是我的小孩，我先打了再说。因为小孩在家里无法无天，尤其是隔代的，老人带着，孩子要天上的月亮他们都给。这样的小孩子没受到什么挫折，在学校里受到惩罚或批评时，他们会特别难受。
肆
也楼：随着时代的变化，老师也要慢慢改变自己的心态和行为。
王老师：现在的家长动不动就找茬，很不讲理，好心累。
夏老师：那天看到一句话，小孩的未来取决于一个怎样的家长。你对老师越尊敬，老师对你孩子越爱护，你越胡搅蛮缠，老师对你的孩子更是敬而远之。最终害了谁？害了自己的孩子，所以要做一个聪明的家长。我既是家长，又是老师，你对老师有再多的看法，也不能让孩子知道。
王老师：上次家长会上，有一位老师说：“如果各位家长对我有意见，我希望你们私下找我聊，在孩子面前保留对我的偏见。因为如果孩子对我有偏见，我再教育他们就没用了。”其实我很羡慕体育老师，可以体罚学生，而且是有正当的理由。（哈哈哈~）
也楼：你可以私下和体育老师协商。（哈哈哈~）
夏老师：当老师心态要好，该批评的时候，要讲究方法，不要太冲动，该教育还是要教育，不能因为害怕体制而忽视了教育。
也楼：虽然体制内对老师的要求越来越高，但是老师这个行业依旧很吃香。
夏老师：整个社会对老师还是尊重的。严格的教育方式不是不能打不能骂，孩子没有是非判断的能力，社会又很现实，你一直宠着学生，那他到了自己面对社会的时候怎么办？
也楼：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标准，你觉得年轻老师该用怎样的心态去面对？
夏老师：既不讨厌它，也不厌倦它。教育这样下去的话，应该不是一种进步，有种后退的感觉。本来老师和学生可以建立一种很亲切的情感，老师批评学生，有时候拍一下是很正常的，你想想在家里惹爸妈生气，爸妈打你一下，其实是很正常的，现在非要弄得这么严肃，那么紧张。
王老师：现在的学生出现问题，我都私下找家长联系。
也楼：那会担心家长觉得你的行为是一种需要被阿谀奉承的暗示么？
王老师：我没担心，但是家长真的会这样想。
夏老师：这是家长的错觉，无论对待怎样的小孩，打从心里出于爱护的态度，而不是真心的讨厌他，无论怎么处理，都不会做错。
也楼：现在的家长素质提高了许多，同时也对孩子越来越精致化。当老师那么多年，会觉得自己变得很平庸么？
夏老师：不会，因为你是在外面看这个里面的东西，你会觉得很理性，而我们一天都在面对这样的东西，有时候会有疲惫感，也会有成就感。
也楼：我很怕王老师那么年轻，梦想被埋没了。有一句话很红，最怕一生碌碌无为，还安慰自己平凡难能可贵。
夏老师：只要坚持梦想并且实践，梦想就不会被埋没。
伍
访谈后，我又问了几位老师一个问题，收到如下回复：
也楼：作为学生时，你是怎么看待老师这个职业？现在自己身为老师，心态发生了什么变化？
A老师：作为学生的时候，我觉得老师很优雅，挺欣赏的，自己当了老师之后，变成了一份工作，挺辛苦的，主要是心累，杂事多，细致且繁琐，同时又充满着不确定性。
B老师：学生时代，觉得老师就是教书育人，肚子里很多知识，呵护着每个学生，管理好自己的班级、自己的学生就好了。当老师之后自己变成了万金油，学生调皮时不能说重话，还要协调家长的关系。每天备课、反思、集备，还有各种活动、比赛、公开课、微课要参加，还要会做各种视频、PPT、小发明……
C老师：学生时期的我看待教师这个职业，感觉老师的身上都存在着一层光环。第一次产生想要当老师这个想法是因为初三时遇到的科学老师，作为学霸的我在初三某次的模拟考中科学成绩出现很大的波动。其实我当时没啥想法，感觉考那样也还行。但是老师知道我的成绩后马上把我找出去聊天，期间一直握着我的手，谈话结束后才松开我的手。聊完后，我对成绩这事依旧不上心，但是我心里感受到一份安定，是老师给予的安全感。那时，就有点想成为像老师一样的人。
后来决心报考师范专业是在高中，在高级中学遇到形形色色、性格鲜明的老师，但是影响我的是两个生物老师。他们俩是新人教师，其实我能明显感觉到他们的吃力和略微的自负。那时候，我会开始幻想如果是我站在讲台上，我会怎样？成为一名教师的想法在那时开始变得强烈，逐渐的，除了他们俩的课，我会在自己比较擅长的科目课上开始学着去分析老师这么讲是为了啥？我来讲的话又会怎么讲？两相对比会怎样？
自己作为老师后，心态还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知道是纯粹角色转换的原因，还是时代变化的原因，老师的光环感觉没那么亮了。说实在话，我反而觉得老师在一定程度上成为弱势群体。
这个想法主要来源于家长压力，以前我们读书时，插手孩子在学校情况的家长应该比较少，但现在每个班都会有一个家委会群和家长群，每天都很热闹，学生老师在班里的所有活动都会被投放到群里，家长随时监控着孩子和老师。
教书一个月来，获得最多的忠告是:不要带侮辱性字眼骂学生(这个由学生主观判断是否为侮辱性)，不能动手打学生或任何形式的体罚、变相体罚(你能想到的任何惩罚措施基本都是属于体罚或者变相体罚)，不要碰钱……
说实在的，在这样的环境下，老师缺少某些“手段”后，大部分学生是很难听从你的(特别是我们新入职的教师，小学生都 知道你拿他们没办法)。虽然大部分家长都是支持教师工作，但是也存在部分家长要求苛刻，还有些家长真的是不太能理解一个人管几十甚至几百个学生的难度，更不知道自己孩子在课上什么样子，觉得老师对自己的孩子不够重视等等，交涉起来真的很心累。
总之，现在的家长真的很多事。
笔者感言:笔者与夏老师谈到爱情时，夏老师说：“我们都经历过那段懵懂的青春。”
或许正是因为我们经历过，所以我们更加懂得。
成为家长的大人，我们试着回想一下，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或许静下心来回想，我们才能更加理解老师的不易。
非常感谢各位辛勤的“园丁”接受我的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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